空旷的拘留室内,陡然闯入一个人。
玄司尘眉头蹙了蹙,未来得及睁眼,便猛地被人撞进怀里。
干净熟悉的皂香袭来,眼前抱着自己的不是辛兆池是谁?
他回神,轻轻拍了拍辛兆池的后背。他还能来见自己,说明局面还没有那么遭。而他也彻底明白过来褚诃荣的用意。
他所谓的“宝贵的机会”就是自己的看押权,他将这个交给了辛兆池,这不是他想做成人之美,也不是故意放水心存愧疚,他只是钓鱼执法等辛兆池上钩,玄司尘相信他定然还派了别人监督自己,如果辛兆池有一丝一毫的越界偏袒,下场一定是被赶出时空所。
若他们两人就此反目成仇,他更是乐见其成。好一个油滑的窥伺者,恨不得把所有人变成他的棋子,放在一起陪他做恶心的人性游戏。
玄司尘没有忘记,自己在被革去一切职务的同时,也代表着辛兆池的正式升迁。
这是他想要的安稳的开始,他不能毁了这一切。
相比,辛兆池没机会考虑这么多,他的所有防线,足够被闯进来的这副光景震溃——
玄司尘面无颜色,双目紧闭,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凳子被他掀翻在脚旁。他明明可以坐得体面,却非要用最防御的姿势保护自己。
辛兆池訇然心碎。他的玄光潋怎么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辛兆池不敢问。他好像才是被虐待的那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需要恋人的怀抱。在玄司尘颈窝中,呼吸着对方的气味,好像才能冷静下来。
一遍一遍猜测,强大如玄光潋,有什么攻势可以击溃这样一个人?
排山倒海地刺杀他满不在意,千夫所指的谩骂他一笑而过,却在一刻间被剥去软甲,整个人从内里开裂崩坏。
辛兆池发现每一种答案,都足以让他崩溃。
他是否有叫起自己的名字,他是否有期待自己的出现?
直到,看到玄司尘脖间多出的黑色颈环,他心灵防线彻底崩塌。
“你……”
他脸色煞白,浑身冰凉,气得发抖,从玄司尘身上坐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颈间那恶意满满的枷锁。
他捧着玄司尘的脸,快被悲伤淹没:“你怎么不叫我?他们还伤你哪了?你跟我说说话……你别这样……”
玄司尘只是一言不发,颈间的颈环被发现,他拎了拎领子,似乎更加闭塞地将自己缩了缩,埋在辛兆池怀里,像是想将自己藏起来。
辛兆池要心疼疯了,他却不能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只能打开身体,让玄司尘钻个舒服。
但现实的残酷无不在提醒他:你迟了一步,你是一个何等失败的恋人。
屋内一片凌乱,脚下碎纸交错脚印,似乎有数不清的人闯入这里,控制着玄司尘,将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
玄司尘越钻越不得要领,仿佛也意识到,这样并不会让自己藏起来,只会让这个爱着自己的男人更加难受。
他改索取为拥抱。静静地感受对方的心跳。
他忽然悔道:“辛随,朕不是不愿意回应你,朕不该这样做……”
辛兆池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时候提起这个,他语无伦次:“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说着眼却红了,极力控制不落下泪来。
这时候他哪还执著这个,他只想要玄司尘好好的,哪怕一辈子玄司尘不爱他,他来爱着玄司尘就行。
他凄惨道:“他们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带你离开这好不好?我们和以前一样,让这些人自己下地狱吧。”
玄司尘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拒绝:“不行。”
虽然有些残忍,但玄司尘知道,他不是真正想离开,他和自己一样不甘心,不甘心贡级云生死难料找不到凶手,不甘心他们付出心血给予希望的地方走向没落。
也不甘心他们从今往后都要背上背叛的疑罪。
“……”
玄司尘替他说出了选择:“留下来,不然,朕就不要你了。”
“……”
辛兆池沉沉闷哼一声,再次将头埋在玄司尘颈窝。
没有应声很久很久,只有彼此的气息,彼此的心跳,彼此的体温。
他陪玄司尘坐在地上,脑中忽然闪过了千军万马厮杀的场面,旗鼓鸣,刀剑影。他斩落流寇头颅时,他在想:玄光潋,我总会再见到你!
后来他无数次将这个人拥入怀中,他恍惚已经忘了,刀剑赋予了他们二人何等独特的开始。
这注定烙印上更加深刻的宿命羁绊。
辛兆池的鲜血开始沸腾,这样毁灭般的爱情对他有致命的吸引。他开始无可救药地上头,想为对方做任何事得疯狂。
可他知道玄司尘并不需要,只能强撑着冷静:“玄光潋,你就那么希望我独挡一面吗?为什么?你不是以前最讨厌我站出来给你惹事了吗?”
玄司尘顿了顿,思绪飘忽,像是重走了一遍他们的相识。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他不曾拥有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木秀于林。
他认命般笑了笑:“因为朕也喜欢死了那个辛随。”
辛兆池却狠狠怔住,大脑一瞬空白:“你说什么?”
玄司尘眉眼柔和,柔情万分落下轻吻:“朕喜欢死你凶朕的样子了。”
“……”辛兆池呼吸乱了。他猛地抓住自己衣角,像是在逐字逐句地处理其中含义。
玄司尘兴起乱亲,黏黏糊糊添了一句:“特别性感。”
终于,辛兆池中枢崩盘,天雷勾地火,噼里啪啦崩得惨不忍睹,最终溃不成军。
他终于放肆自己肆意冲涌的情绪。
猛地揽下玄司尘,抱在臂弯里,强势地吻上去。
“唔……”玄司尘被刺激地毛孔舒张,也情动张开了唇迎接。
辛兆池深深索了个吻,又停下兴致勃勃问:“这样呢?也喜欢吗?”
玄司尘亲得很过瘾,却仍是摇头撇嘴:“不喜欢,整天都是这个。”
辛兆池一愣,他将人又蛮横放在自己腿上,放肆摆成自己想要的姿势,又小心翼翼问道:“这样呢?喜欢吗?”
玄司尘不舒服地动了动,亲了亲他脸颊:“呃……再过分点,也可以。”
辛兆池脸一红,却不再过分挑弄他。
他眼神躲闪:“再过分就……是那个事情了……”
“哪个事情?”玄司尘笑意盎然。
“咳咳……”辛兆池绷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被玄司尘说了“喜欢”,他实在有些飘飘欲仙。想起玄司尘说他可以一直过分下去,就有些……心醉神迷,火急火燎。
他对怀里的人爱不释手,抹了眼角的残痕,又是一条好汉。
他心满意足,内心甜丝丝地冒泡:“你知道你现在归我了吗?我今后想对你做什么都行。你可不能再骗我了……”
玄司尘戳他额头:“骗了又能怎么样?”
辛兆池打开了新世界大门,颇有跃跃欲试想要探索的冲动。
他捉了玄司尘的手,反剪在身后,控制着他动弹不得,眼中暗流涌动:“骗了,就每天这么对你。”
玄司尘被夺去控制权,只能低骂一声:“混账东西……”
*
原来贡级云的办公室已然易主,辛兆池回到原来的地方,见的却是陌生的人。
“是你给他戴上那个东西的?”辛兆池阴冷地问。
褚诃荣擡起头,轻描淡写一眼:“没有情趣吗?我可是帮你大忙了,怎么不感谢我?”
辛兆池攒紧拳头极力忍耐:“你做这么恶心的事,让我感谢你?”
如果不是因为玄司尘,他现在就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玄司尘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他看到那个颈环,就明白玄司尘为什么萎靡不振。
对玄司尘来说,最恶毒的不是禁锢他的行动,而是剥夺他的灵魂。
可以说帝王君衔你不配冠有,可以说流芳百世你痴人说梦,但若是践踏他的人格,告诉他,你作为寻常人也没资格时,这和要他死没有什么区别。
最意难平的是,那个高傲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帝王,竟然真的容忍了这样的羞辱。他记得,他从来不会这么受制于人。
辛兆池心中空了一块般难受,为什么是这样的方式,来搓磨玄司尘的傲骨?为什么是玄司尘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辛兆池无法原谅这个人,更无法原谅自己。
褚诃荣没想到他问责得这么快,反正已经失去一个玄司尘了,他也不差这一个。
他笑道:“呵,现在先别嘴硬,我听说你追了他很久都没得手?不应该啊?他是不是在钓你玩啊?”
辛兆池冷冷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褚诃荣也阴冷盯了回去。
他没有耐心,但他知道,用一个人的软肋攻击准没有错。
“他都那样了,你还不下手,你在等什么呢?”
“等他判决出来,进监狱服刑?还是等他坐完牢被判遣返?”
说着说着他意味深长一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笑得虚伪又暧昧:“你那小男朋友那样一个怪胎,铁了心不说背后之人是谁,倒是会讨好你……”
辛兆池一愣,转头从一旁的全身镜里,看到自己脖颈上旖旎的痕迹。
正是刚刚和玄司尘纠缠,对方故意留下的。当时情动正盛,竟也没察觉这痕迹已经到了招摇过市的程度。他心中一虚,用手遮了遮。
虽然他巴不得全世界知道玄司尘有多喜欢自己,但被这个人发现,还是让他浑身被针扎般不舒服。
褚诃荣呵呵而笑:“他这是想起你的好了?小心点,他突然改姓,没准是想利用你脱身呢。”
辛兆池最听不得这话,他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盯着别人感情生活意淫,真是怪恶心的。”
褚诃荣脸色一僵,他到底是个做汇报的文员,治人之术还差得太远。
看来他们注定要各分两路,他也不顾情面咒骂道:“行啊,那我就看你们如何做一对痴男怨侣。”
辛兆池没什么好说的,冷笑着摔门而去。
两人撕破脸皮不欢而散。
其实早在玄司尘被审问以前,他就已经见过褚诃荣了,褚诃荣给他看了那段影像,那意图很明显,他在考验自己的态度。那时辛兆池没料到褚诃荣会拿玄司尘下手,自然没给他期望的答案。
现在想来,或许正因为他的冷淡,给玄司尘招来了针对的祸端。
辛兆池疾之如仇。他们二人从来都是玄司尘做决策,他来配合清扫后果,现在谁也没料到二人的位置就此调换。
他没能正确做出反映,调控局面,玄司尘也无力招架反噬后的残局。
他们都被放在了自己最弱势的地位,从而促成了现在无比被动的局面。
辛兆池仔仔细细将时间线重新捋了一遍,坠落电梯的监控显示,在贡级云遇害前几分钟,贡级云接到了一个电话,并情绪失控和对方大吵了一架。
而诡异的是,贡级云终端显示,他的最后通信人就是玄司尘,人证物证齐在,所有矛头都直指玄司尘。
这是一切的开端。
紧接着技术部调取贡级云坠落前所有通讯,玄司尘对他的诱导,昭然若揭仿佛已经可以盖棺定论。
但辛兆池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导致电梯坠楼不是一项小工程,玄司尘是提过“杀人”,但以他的习性,绝不会采取这么多此一举的手段。
是有人在以玄司尘的名义行事——
这个人,死不足惜。
可为了玄司尘能洗脱嫌疑,这个人他必须找到。
“你那小男朋友那样一个怪胎,铁了心不说背后之人是谁。”辛兆池琢磨了这句话良久。他不太想深究其中错综复杂的潜信息。
就算不接触这个幕后人,他也有别的办法让他安然无恙。
至于褚诃荣,让他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