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看你关注的那几枚通宝,品相都不错,你要是全拿,给你打九折,不对,八折!”他思索了下,眼神一动,语气相当肉痛。
苏磐停下的脚步又动起来,往邻近的地摊走:“我倒是觉得这位老板的货物更符合心意,你手上那些,怕是有些不妥当,急于出手?”
隔壁老板突然被cue,擡起头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摊主讪笑了一声:“朋友,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这有点不讲规矩了……”语气却明显弱了下来,底气不足。
“哦——”苏磐拖长了声音,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
“打七折怎么样?还给你捎上添头,您在这一条街上都找不到更实惠的了!瞧瞧,我这观音玉像,古韵悠长,包浆漂亮完好,雕工也属上乘,虽然不是什么真古物,但拿去蒙人绝对发现不了!还有这组玉器,玉沁鲜红,贵重非常……”
谢明息:……
真是巧舌如簧啊。他心里感慨了一声,顺着摊主手指看去,一时有种错乱之感。
怎么连陪葬玉蝉都要仿制啊,来鬼市摆摊的人就都不嫌晦气?
摊主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您说怎么着?如果想要……也有,不过那就得看您眼力了。”
谢明息忽然很想报警。无他,摊主这行为太像是在搞什么违法物品买卖了!
苏磐不为所动,悠然道:“既然是同道中人,当然就该知道,大小五帝钱不过是后人捏造之言,秦半两、汉五铢,时至今日又有多少能传世……”
“这、这……”摊主的声音有了小幅度波动,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拿去拿去!说不过你!你想要什么搭头,一起拿走!我给你打包。”
苏磐微笑,顺手往摊位内侧一指:“这尊博山炉倒是难得……”
摊主的呼吸陡然沉重了起来,沉默片刻后才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兄弟你慧眼如炬,怎么能不给别人留条活路呢,您看这尊观音像如何,不比博山炉逊色半分……”
摊主你给师兄一介道门弟子推荐观音玉像……
场面落在谢明息眼中,实在太过滑稽,他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摊主不满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谢明息,继续不遗余力地给苏磐“推销”:“……你看这博山炉,全是铜锈,虽然历史悠久,但品相有缺,不论是收藏还是使用都不合适。哪能比得上观音大士慈悲普度,又是古玉,你看这杨柳枝上一抹绿,送人收藏都很不错……”
苏磐仿佛陷入了纠结,在两者间徘徊不定,摊主再接再厉:“兄弟你看,如果你实在喜爱铜器,还有这件,明宣德炉!难得的珍品,只在这里有一点残缺,才落到我手里……”
师兄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呢,谢明息余光扫过苏磐侧脸,只见他沉吟片刻,像是终于做了决定,手指换了个方向:“既然如此,就要那尊宣德……”
摊主被微暗灯光模糊神情似乎沉重了一点,面露不舍,随即苏磐话锋再一转,语气严肃:“还是观音像吧,正好缺一尊观音像镇宅,你给句痛快话吧。”
师兄你到底想干嘛……这是观音菩萨像,可不是慈航天尊像啊!谢明息呆住了。
摊主倒抽了一口仿佛是心痛的凉气,不住地念叨:“兄弟你下次在鬼市这么砍价,是要被列为公敌的!诶哟亏了亏了……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表明这些东西打包的价格。
观音玉像双目微阖,手托杨枝净瓶,法相慈悲,安然宁静,被摊主用泡沫纸包好,连同部分铜钱一起放进纸箱里打包。苏磐也没再讲价,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一刻也不多留。谢明息瞅了一眼,不多不少,拢共一万五。
临近走出一条街时,苏磐的目光又在一个摊位上停留了很久,谢明息顺着他看过去,那是一块在暗淡灯光下近乎黑炭的东西。
苏磐的态度很奇怪,他只是看,却连价格也不问,甚至都不曾靠近,最后叹了一口气扬长而去。
……
等两人一精灵走出礼品一条街,苏磐才稍微放缓步伐,木木从口袋里钻出,“摇头晃脑”小声道:“果然是不懂装懂的冤大头,就这么被我忽悠过去了。嘿嘿,我还想做长久生意,怎么会主动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可惜啊,今天没这份运气来,没人给我‘擡门槛’,自己“擡”还是差了火候咯……”
它在说什么?
谢明息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它是在说他们走后摊主的反应!
他有点不敢看苏磐的表情,师兄这样的人,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指不定火气就上来了!可鬼市有规矩,打了眼怨不得别人,再大的火气也只能自己忍着。
没想到没听见师兄发火,反而听见他轻笑了一声:“就那点手腕眼力,哪轮得到他来‘钓’贫道。”
语中隐约可闻自得之感,心情极好,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人气”。
谢明息心中仍然疑惑,半张着嘴,开合了好几下后才有点磕绊地问道:“可是师兄,你买的是观音像……”道门弟子买佛像,这像话吗!
而且以自己拙劣的眼力来看,铜钱与这尊观音像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玉非好玉,雕工虽有几分巧思,将白玉上那一抹青绿雕成了杨柳枝,器形整体还算和谐优美,但仅限于此,本身质地、净度十分一般。一万五不是不值,雕工要占大头。
至于那些铜钱,就更没什么说头了,从收藏角度来说绝对称不上贵重。
“不识货啊。”苏磐摇头,“我要这菩萨像有何用?这是给道行的!”
他心情不错,解释道:“那摊主说话,真假参半,想让我来当这个冤大头,可他自己眼力不行,反而让我捡了便宜……我自己可都没想到!你以为那些铜钱值什么钱?都是拿来练手的消耗品。只有这尊玉观音,雕工好不好都在其次,重点是它久经供奉,沾染香火,有些妙用,正好拿去还道行那串佛珠的人情。”
“等等、师兄你等等,我理一下关系。”谢明息有点晕,“你们刚才交涉,到底有多少是真话?”
苏磐笑得有点邪:“贫道不打诳语,说的全是真话,那位施主嘛……说的是自以为的真话。”
谢明息彻底傻眼,仔细一回想,好在真是这样,师兄每一句话都没下过判断,只是引诱摊主自己脑补!比如不妥当,什么是不妥当?来路不清是一种“不妥当”,如果闹鬼也是一种“不妥当”,反正全看摊主自己的脑补。只要摊主心里有鬼,师兄怎么说都对!
至于摊主在这些弯弯绕绕下又是什么想法,那不得而知,反正看他那好像亏大发了的样子,谢明息只能想到一句话:两个人都是演技帝!
而且师兄你现在不像是正经道士,像话只说一半的神棍!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不敢说出来。
“他心里有鬼,才主动要给贫道送些搭头,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出身……”苏磐眯着眼,“古钱之类,确实造了假,上面的泥是他自己蹭上去的。”
“那师兄你还买?还是师兄你本来就看中的是佛像,单纯想还道行师傅的人情啊。”谢明息嘟囔着,这人情还得未免太麻烦了一点。
“非也,非也。”苏磐随手把玩着字迹模糊的古钱币,眉目含笑,“我只说泥土是蹭的,什么时候说过它们全是假货了?师弟不可断章取义。”
钱是真的,但泥土是蹭来的,摊主以为是造假的……这来历也很值得玩味啊。
“反正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苏磐喟叹一声,“效果差了一点,不过能用,也无所谓了。”
谢明息都糊涂了,师兄很明显知道效果最强的是什么嘛,为什么要买次一等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不开窍,你啊!”苏磐失笑,“五帝钱,为何能驱邪避厄?因其盛世气运!”
铸造流通在盛世的五帝钱,其上凝结的是每一个身处盛世的百姓的精气神,处在鼎盛时期的王朝的气韵,那种强烈的自信蓬勃之气,如果没有这些,五帝钱毫无意义。“崭新”的陪葬品不进入流通,也许收藏价值不错,但在玄学意义上就是废物!流通越久越频繁,凝结盛世气韵越多的才越好。
“你告诉我,从古至今,哪朝最为鼎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
谢明息恍然,福至心灵:“不在古时,而在今朝!”
“善!”
为什么本朝货币不能用……因为破坏RMB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