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与滑头(1 / 2)

神棍与滑头

从城隍庙取了符出来,谢明息看天色已晚,回去的公交车都过点了,就想着打车回去。

星光微暗,上元圆月不因地面的明亮灯海而有半分褪色,苏磐望了一眼皎洁月光,制止了谢明息叫车的动作,带着谢明息一路往缙崖区漫步,越走越靠近凉山火葬场。

虽然春节已过,立春已至,但到底还有寒凉之气,夜间更是如此。谢明息被拉着走在暖黄的钠灯下,又被冷风吹得抖了一抖。

“师兄……”

这都半夜了,往火葬场的方向走是想干什么啊!

凉山殡仪馆那很有特色的建筑已经隐约可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黑暗中透出几分鬼气森森。

他犹豫了一秒,扯住苏磐的衣袖。虽然火葬场未必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半夜在殡仪馆附近徘徊,终究令人不安。

苏磐呼了口气,并未制止,两人在大门紧锁的“天下第一殿”前走过,转身入了礼品一条街。

谢明息:……

我擦半夜来礼品一条街,师兄你也不嫌晦气?而且这个点谁还开门做生意啊,现在是晚上十点,不是上午十点。

苏磐慢悠悠绕进去,一条街却并不如谢明息想的那般清冷安静。喧闹当然说不上多喧闹,远不比白日人来人往,可居然也有不少人,称得上井然有序。

……啊?

半夜这是在干嘛?

“鬼市。”苏磐悠然道,“每逢初一十五便在此开市,互市货物,半夜而合,鸡鸣而散,正月初一休息不开市。今天是今年第一次鬼市。”

见谢明息仿佛被震慑住的神情,他低笑了一声:“常有种种奇珍现于鬼市,有缘者得之,我之前都不敢多来。这是凉山的另外一面,你莫非以为礼品一条街真的只是‘礼品一条街’?”

铁山开藏风阁于此,大隐于市,也是看中了这里鱼龙混杂,属于灰色地带,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在这也能“方便”起来。

还有什么“不敢多来”……是因为没钱吗。

谢明息并不是不懂什么是鬼市,看小说多年,多少有所耳闻。京城的潘家园与大柳树也算是在圈内闻名、无人不知了,没自己趟过鬼市,也曾在听此道有些兴趣的教授们无意间提起过。谢明息甚至还记得,杜教授以前就嘚瑟过,他曾在潘家园以低价淘换到一本清朱砂手抄《金刚经》——当然,谢明息不懂文物鉴定,真假不知,只能听信杜教授的一面之词了。

听只见他表情渐渐难以言喻,最后在苏磐悠闲自得的步履中低声问道:“这合法吗,有营业执照吗,居然没人来抓?而且‘灯下不观色’,半夜开市,不怕打眼?”

他好奇这种事很久了!

地摊都被城管撵着跑,这种可能有非法货物,还有偷税漏税嫌疑的夜市居然没人管?如果要冲业绩,这里绝对一抓一个准!

苏磐悠然的姿态僵硬了一瞬间,随即平淡道:“这里面的水,当然比你想得深,如果保证不了安全,谁敢再来?而且鬼市有规矩,买到什么,值不值价,都是自负。”

这里不仅是“鬼市”,还是凉山的地下黑市!官方知不知道……谢明息揣摩了下,大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想也是,潘家园、大柳树那么出名,也没见得被整个端掉,甚至都快放在明面上了……来这出手货物的,如果真在干什么不法行当,十有八九也有掩饰手段。只要不是自己打眼,真收了什么不该收的,那就犯不上担心。

但师兄你未免也太熟门熟路了!

……

鬼市各个摊子上都有小灯,光线十分暗淡,一街的小灯影影绰绰,比没有灯还显得鬼影幢幢!

真是瘆人……谢明息搓了搓胳膊,又拉近了与苏磐的距离,只听见自家师兄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可惜不能卜算……”

柳灵童有预报之能,即使说不出哪些是真正的好东西,也能给指个大概方向,效率自然大大提升。但木木快能转世了,这种用占卜预测之术谋利算是打擦边球,未必有多大好处,还可能得不偿失。

而且鬼市能捡漏不假,单纯以捡漏为目的来就不值当了,逛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谢明息抽了下嘴角:“师兄你来这到底是干嘛的……”

“捡漏来的,顺便带你长长见识。”苏磐面色渐渐沉下,“清文行动踪迹成谜,未必只有他一人,有备无患。”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谢明息张大了嘴喝了好几口冷风才反应过来,“师兄,有铁老板在这,还用你自己跑吗?”

这简直不是他的性格与做派!天天躺着对赚钱都不那么上心的师兄居然还有逛鬼市淘换物件的爱好?

“哼……”苏磐的低笑声极其轻微,要不是谢明息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委托铁山哪有自己来淘换有意思,还要花人情。不想捡漏来什么鬼市……”

……

鬼市里头,真货奇少,假货奇多,苏磐领着谢明息从街头一路走下去,身边是一盏盏昏暗的小灯,一点停下的意思也没有,真像是误入鬼市随便乱逛的路人。谢明息倒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心里好奇,不住四下张望。可惜这里实在太暗,只靠摊主那勉强能照亮摊子的小灯,实在是看不清楚细节,也只能看见摊上大概有个什么物件。

眼看苏磐都要走完长长的一条街了,还是没有半点动作,谢明息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这一晚上的鬼市都没有值得一看的东西吗?还是师兄眼光太高,根本瞧不上?

呸,我说谁是太监呢……谢明息内心鄙夷了一下自己,注意到苏磐脚步一顿,状似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而去。片刻后他蹲下身来,从袖中摸出一个手电,明亮的白光照在地摊物件上,有些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那些是满当当铺了半块地摊的铜钱!

剩下一半地方则零散摆着一些铜器玉器,谢明息认不出真假,只能和爬满器身的铜绿干瞪眼。

“师兄……上次你从铁老板那带回去的洪武通宝可都没动呢。”谢明息小声提示道,那一批货也买了有两个月了,朱砂和黄表纸全都拿来给自己练手,用得飞快,赤硝石不知所踪,谢明息估摸应该是师兄拿走有用,纸钱冥钞更是消耗品,早就换了一批新的。只有被当做搭头的洪武通宝,谢明息偶尔看见自家师兄拿着把玩,却没见过他使用,既不是当法器,也不是拿来收藏。

苏磐不发一言,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两根手指微微擡起,掂着装满铜钱的塑料袋翻看,看了一会便放下,作势要走。

被封在塑料袋中的铜钱成色新旧不一,有些沾满了泥,锈迹斑斑,有些则字迹略有模糊,表面光滑,看起来久经使用。它们虽然被放在一起,但一眼看去,来源似乎并不统一。

摊主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半遮住脸,看上去颇有点神秘的意思,声音却很年轻。他看苏磐似乎对货物有兴趣,嘿嘿笑了两声:“兄台好眼力,这里可是有不少成色不错的大五帝,新鲜得很!同为五帝钱,小五帝与大五帝可不能相比啊,气运鼎盛,驱邪避厄,护佑家宅平安,堪为上等法器……”

谢明息借着手电的白光仔细打量,听摊主越说越离谱,似乎就没有这些铜钱办不到的事!

“……价钱嘛,也好说……”摊主伸出一只手比画了下,谢明息看不懂这些黑市暗语,只见苏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顿,也比划了一个手势,摊主连连摇头,未发一言。苏磐神色不变,摇了摇头后径直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谢明息不太懂砍价的门道,但敏锐地察觉到了师兄“搞事”的意图,赶紧跟上,心里默数。

摊主依旧端坐,岿然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等等,别走啊别走啊!做生意么,什么都好商量!”

谢明息才数了三步,摊主就坐不住了,赶紧出声留人,开玩笑,他今天晚上还没开张,就等着把东西赶紧脱手走人呢!怎么能就这么放过机会?

谢明息心里暗笑了一声,这么沉不住气,随随便便就入套了!要是清文也这么好上钩就好了……拿自己钓鱼都行!

等等,用自己钓鱼?

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还未深思,便听见自家师兄低沉开口,架子端了十成十:“好商量?”

“嘿,我看你也是同道中人……做生意当然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