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眼也不擡，悠悠翻过一页书，“再上炷香吧，看你最近运势有点低的样子。”
谢明息这才有功夫打量这年轻的道人，隐藏在书册后的面皮年轻而俊美，莹润剔透，淡色瞳孔中不生一点波澜。乌黑长发梳成端庄道髻，像是用什么玉石雕出来的精灵。深秋季节里，他竟然也只穿了薄薄两层，丝毫没有冷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便有种端庄如玉之感。
有别于现在常见的日韩欧美系帅哥，年轻道人沉静而内敛，谦谦君子疏朗但不露锋芒。五官长在他脸上便是风姿天成，不会有半点不和谐。他或许不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个，却绝对令人印象深刻，不会淡忘。
这……这是男性公敌啊……
“愣着做什么？上香去，难道还要贫道替你点香吗？”
他终于放下书，脸上流过一丝惫懒：“以后别半夜出门，下次你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谢明息从那惊鸿一瞥中被惊醒，忙不叠点头，去供桌前抽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点了又扇灭，整齐插在香炉里。
昨天晚上太黑，谢明息没注意看庙里供奉的到底是哪位大神，今天趁着上香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神像金身双手抱持玉笏端坐，戴十二旒帝冕，云纹顺着龙袍衣角滚下，端庄严肃，不怒自威。
这庙主祭的是泰山府君……？
“你认得？”
道人检查着谢明息的香，淡淡道：“上香的手法虽然不熟练，但也没什么错处，家里有人信道吗？”
谢明息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把心里想的给顺嘴说出来了，不过这也给了他搭话的由头，立刻打蛇随棍上：“不，我家都是无神论者——至少二十多年前是。但他们什么教也不信，也不了解宗教仪轨。至于我，我叫谢明息，是云水大学宗教学的大四毕业生，主要研究方向是佛教与道教，所以才认识一些神像与礼仪。对了，道长您怎么称呼？”
“二十多年前……”道人没在意谢明息后面说了什么，反倒是将前半句话重复了一遍，径直道：“手伸过来。”
“啊？”谢明息不明所以地伸出手，眼见着道人捉住自己手腕，从五指到掌心，到小臂，到胸骨，一寸寸摸上去，都快摸到脸了，摸得谢明息心里发毛，“道、道长，您这是想干嘛……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了……”
“贫道苏磐，道号玉玑子，你怎么顺口怎么喊都行。”苏磐的手很凉，一路摸到谢明息脸上，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有些惊讶道：“天生阴眼？”
谢明息突然就不慌了，也顾不得想七想八，反而抓住苏磐那只手，像是见了什么宝：“苏道长！您看出来了？您有办法不？我这双眼睛……”
他抓住苏磐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要是能想办法解决了阴眼这事，被苏磐摸两下又算什么？
苏磐甩开谢明息，没什么表情，琥珀一般的眼睛里都是懒散，深深吸了口气道：“有点怪……怎么好像没味道又好像挺香的……”
他插手，懒散道：“贫道看出来了，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苏道长，苏大师！救救我！我不想再像昨天晚上那样了！……再多来几次，别的不说，鬼还没弄死我，我的心脏就要受不住了！你们道门中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啊苏大师！哦对了！我也是明白道理的，我身上没多少现金，手机昨天晚上也忘记充电了，但我之后会再来拜谒府君，给府君上香的。我不白嫖！”
谢明息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干巴巴道，觉得自己的说辞有点儿不够打动人。
“……麻烦。”
苏磐看上去不太高兴，半睁着眼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天生阴眼？这样还敢半夜一个人出门？若非贫道……都要以为你不过是运势低，感应强了些。没想到你自己知道还敢这么做，胆子倒是忒大。过来让我看看。”
谢明息的眼睛是深邃的玄色，眼尾微微上挑，仿佛含着笑意，十分有君子端方儒雅之风……当然，也没人能想到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每天看到的都是什么。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阴眼？没想过关了这眼睛？看你昨天那样子……”苏磐端详了一会谢明息的眼睛，轻声叹道。
“我从小就知道，不过以前都……也就是现在才发现点儿不对劲。平日里倒也还好，戴上眼镜能少看见大半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昨天我眼镜出了点儿问题，暂时用不了了。”
谢明息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左边的镜腿从中间折了，想凑合着用一用都不行。
“不过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只要能关了这副眼睛……诶苏大师你干嘛！痒！”
苏磐又凑过来，捏着谢明息的下巴尖深深嗅了一口：“奇怪……明明挺香的，味道却又不明显，奇怪……”
“哈哈哈哈苏大师你松手我好痒哈哈哈哈……”
谢明息怕痒，被苏磐这么一抓，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得了。”苏磐松了手，“得亏你遇到的是贫道，晚上能撞到这里来是你的运气，不然你现在怕是在哪、有没有命在都不好说。”
谢明息心里嘀咕，这还用说吗……要是被鬼吃了，当然就没命在了。
……
“你可想好了？确定要把眼睛关了？”苏磐一根手指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轻鸣。
谢明息没有丝毫犹豫：“关了就关了呗，我求之不得啊！这眼睛开着……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确实不是好事，不过也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天生福报，你真的想好了？关眼睛的过程就像是……嗯……”苏磐思索了一下，接着道，“就像是在你灵魂上切断这一双不该存在的眼睛的神经，或者是直接挖了它，你确定吗？”
谢明息瑟缩了一下，又坚定道：“嗯，我要这福报也没用啊，本来我学宗教学也是希望能找到关眼睛的法子……没想到哈哈，不说了。反正只是关阴眼，又不是真的会瞎，苏大师你吓不到我。您尽管动手就行了，出手费用我会按市价给的！”
苏磐像是有些可惜，“你真的确定吗？直接关眼睛……不仅过程很痛苦，而且对魂魄有伤害。当然，这是能养好的，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算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谢明息咬了咬牙，点点头。
“关眼睛需要把你的魂魄抽出来……”
“苏大师，我懂！您是要准备几天，钱我会准备好的。”
“第一，别喊贫道苏大师；第二，贫道不用准备，贫道只是例行告知，不负责售后，最多告诉你怎么养魂，只要你确定了就行。”
谢明息：……
都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能说不行？
“真的想好了？这种疼……不是你能想象的。”
“苏……道长，你动手吧。”谢明息笑了一下，“再疼，也比整天担心见鬼丢了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