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1 / 2)

混乱

迷迷糊糊,头痛欲裂。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傅偏楼反而觉得,酒意将他的脊梁都醺软了。

与魔针锋相对时的硬气荡然无存,又疲惫又落寞,不知何处可依。

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居然无意识地走到了谢征房前。

想着反正人还未归,终究没忍住心底躁动,傅偏楼推门而入,躺到气息熟悉的床上,任凭思绪乱作一团。

魔为何能侵占他的身体?

这样下去,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被取而代之吗?

他不禁想到谢征告诉他的,所谓原着中的结局。那应当是没有任务者干预的第一世,他原本的人生。

最终,灭世的那个“傅偏楼”,被冠以反派BOSS称呼的人,究竟是谁?还有多少他的影子?

答案不言而喻。

也许谢征心存犹疑,可傅偏楼太清楚。

对一切满含恶意,恨不得世界消失的,从来都是魔。

他呢?或许被折腾得心灰意冷,只愿一死了之,不想制止。又或许……

在这场争夺身体的战役里,输了。

彻底失去主权,如同现在的魔,幽魂一般借着一只眼睛注视世间。

没法触及任何事物,哪怕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连手都伸不出去,碰一碰都做不到。

只是想象,就令傅偏楼的神经紧绷到极致,脊背发凉。他眯起眼,定定地凝视那只失控过的左手,感到无比的荒谬。

多可怕。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魔又是什么?

无论在记忆中怎样搜寻,都窥不得一鳞半爪。

以他的经验之谈,要想起更多,就得提升修为;可魔自他入道起挣脱红绳的桎梏,又在筑基后忽然反噬。

它说,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再往后呢,等他结丹、元婴……会否此消彼长,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这是个死结。

傅偏楼忽而感到一阵冷意,他想了半天,也看不见前路。

迷雾笼罩,陷阱重重,往后该如何走下去?是继续修炼,还是就此荒废?

恍恍惚惚地,酒劲冲头。傅偏楼干脆放空思绪,闭上眼,只想尽可能地缩成一团,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就一晚,暂且把这些都忘掉。他意识朦胧地想,待明日起来,再想怎么办吧。

奇怪的感觉。

像在通过谁的眼睛旁观着某件事的发展,五官蒙上一层阴翳似的,所有动静不甚清晰。

眼前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有些类似宣明聆那间炼器室,曲曲折折,地下沉闷的气息铺面而来。

他谙熟地向前走着,不知要去到哪里。

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梦,傅偏楼不明所以,自如地穿过狭窄的走廊,停步在一处厢房前,他听到自己深深吸了口气。

随即,也不见动作,房门应声而开,檀香扑面,两壁的夜明珠散发出柔柔光晕,能很清楚地看清其中景象。

垂帘纱帐笼罩的床铺,梨木桌凳上,棋盘、字画、茶盏一应俱全,书柜卷帙浩繁。

桌旁,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素衣乌发,长至曳地,转过来,眉目清淡,神情漠然,不是谢征又是谁?

只不过不同于寻常的平静,他漆黑的眼眸里映出来人,浮现出有些复杂的怒意。

似怨似怜,如同在看他剪不断理不清的孽缘。

傅偏楼被这道目光一刺,心口陡然捅穿了似的,尖锐的刺痛过后,留下足以令风声呼啸的空洞。

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他下意识想捂住胸口,身体却不听从使唤,从容地走近两步,停在谢征身前。

“傅偏楼,”那人开口,嗓音极冷,“这样关着我,有意思?”

——关着他?

视线触及这间看似华贵舒适,实则连一个窗子都没有、深埋在地下的厢房,以及衣衫素净的谢征。

仔细打量,便可发觉他是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腕处枷锁严丝合缝,虽不限制行动,但用意可想而知。

傅偏楼心底狠狠一个哆嗦,简直匪夷所思。

他怎么会关着谢征?!

心中震惊,可梦中的他像是预料到了对面的反应,只轻轻一笑,说道:“嗯,没意思。”

谢征一愣,神色微微困惑了一瞬,又听他道:“所以,我送你走。”

其中不怀好意,连不清楚事态的傅偏楼也听出了不对。

“噌”地一声,长枪出手,没有片刻犹豫,直直刺穿了青年的心口。

血花飞溅,眼瞳骤缩。

“你……不要……”谢征蹙起眉,眼神迷离,脸上没有多少痛苦,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他像是想要说话,可无论如何提不起力气,唇边逐渐溢出血迹,被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拭去。

“嘘,不疼的。我让老贝壳给了你一个好梦。”

傅偏楼听到自己这样呢喃,他抽回长枪,随手扔到一边,扶住谢征倒下的身躯,轻轻放在床上。

“谢征,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那张脸慢慢失去血色,苍白若纸,紧紧盯着前方的眼眸逐渐涣散。

他想说什么?

不要……不要杀他?不要什么?

头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傅偏楼呆呆地看着。

心口痛到麻木,不舍、哀恸、后悔……种种情绪混杂为一团,除此之外,竟还浮现出某种解脱和释然。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恍如一尊雕塑。直到人声息全无,伸手触碰到平静得恍如沉睡的脸,比他一贯寒凉的手还要冰冷,也依旧在看。

肩头,有什么跳了跳,老贝壳的声音遥遥传来:“小主人,这真的好吗……”

剩下的话,傅偏楼已听不真切了,从摸到满手冷意开始,他的思绪就被一个念头尽数占据。

——他亲手杀了谢征?

这不可能……!

心神巨震,他一下子从浅眠中惊醒,呼吸急促,血色尽褪,盯着弟子舍的屋顶望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个梦。

还好……还好只是梦!

死里逃生一般地庆幸着,傅偏楼颤抖着手,捞过床上锦被紧紧抱在怀里。

梦中被一枪穿心的分明是谢征,他却觉得那一枪伤的是自己,胸中涌现的酸涩与痛楚,简直无法忘怀。

他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想到魔先前引诱他的话,傅偏楼一凛,若他听从它,强留下谢征,囚禁对方……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别做这种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