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卌八(1 / 2)

第48章卌八

“但不一定能遇见师父。”阿火强调。

“没事。”魏婉施礼,“有劳带路了。”

竹影晃动,日光斑驳,阿火想了又想,启唇道:“不知这一趟会去多久,殿下散值回来没瞧见姑娘,又无口信,一定会乱的。”

是方寸大乱,但他要给殿下留面子,不能明言。

魏婉思忖:“那我们给殿下留个口信,讲明原由和去处,行吗?”

她的主旨是先斩后奏,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卞如玉。

“好。”阿火做事一板一眼,先给自家娘子小金留了口信,然后带魏婉出府,横穿整座京师,再多走几步就要出城了,才终于抵达所说的道观。

墙上的朱漆由红褪白,霉斑点点,门轴脱落,观门垮坠半扇。阿火领着魏婉侧身梭进去后,特意将这半扇门扶了扶,防止它彻底倒塌。

观里扑面而来的霉味,阿火抑制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回望魏婉,她竟仍好好的。

地上青苔遍布,走着打滑,阿火提醒:“小心脚下。”

“谢谢。”魏婉朝前走,上首供奉的三清像每一个都逃不过缺胳膊少腿,漆色尽褪,露出内里糊草,蛛网遍结,她第一反应司马竟真有座道观,下一刹又觉这道观亲切,像从前做流民时借宿的一座又一座破庙残观。

没准她以前真在眼下的道观里睡过觉。

案台底下,轻微响动,闭阖仰面的男子翻了个身,眼睛不睁,只指上一弹,一根茅草穿过蛛网却不损坏蛛网,叮上阿火小腿。

劲风一阵,连站在阿火旁边的魏婉也感受道。

司马立清声音低沉:“是谁打扰我睡觉?”

不知是司马出手力道大,阿火受不住,还是阿火尊师重道,右膝一屈,单腿下跪:“徒儿参见师父!”

“还有我。”魏婉也上前一步,盈盈施礼,“道长,又见面了。”

她嗓音甜,司马不自禁翘起嘴角,复又收敛:“昨日才见,今日重逢。”

他依旧躺在案台底下不起来,阖着两眼,似要继续睡回笼觉。

魏婉低头轻唤:“道长——”

“这里好眠。”司马打断魏婉,不紧不慢翻身,要背对二位访客。魏婉连忙话顶话:“道长有顶被砖席,当然能睡好觉。”

好过天被地床。

司马闻言身子定住,少倾,转回身掀起眼皮,对视魏婉那双狐貍眼。

魏婉含笑续道:“没想到道长竟真有座道观。”

阿火听闻,在旁默道:这可不是我师父的道观,未曾登籍在册,晓得他在哪捡的?

没准明日又换一座。

“为什么没想到?”司马噙笑,“这里是老夫的道场,西市也是老夫的道场,东市亦然,处处皆是,有无相生,有形无形,有何分别?”

魏婉颔首:“知我者希,则我者贵,道长虽被褐怀玉,却有大德。”

司马摆摆手,不必马屁:“姑娘特地来寻老夫,是要问旧事么?”

魏婉被道破,也不兜圈子了:“道长慧觉,实不相瞒,昨日我回去后始终不安寝,许是家乡淮西的缘故,总想听道长讲讲,我还没出生前的家乡是什么样子?那一场淮西平叛,轰轰烈烈,许多英雄事迹都想知晓。”

魏婉深鞠一躬:“晓得道长功成不居,却仍想求一求,满足一己痴愿。”

“轰轰烈烈,英雄事迹。”司马呢喃魏婉言语,垂眼轻笑,“要听事迹你去看《桃花媒》,《扁舟缘》!”

讲淮西的戏多了去了。

魏婉迟迟不应声,司马又反问:“你爹娘没跟你讲过吗?”

魏婉垂首,爹娘讲得极少。虽从未见祖母,但隐约知晓她曾孕育过九次。爹爹是长子,奇。但爹爹某回同小叔拉家常,提起淮西兵变那会,军爷来攻,家里小九妹虽躲进缸中,却仍被吓破了胆,死时不满三岁。

爹爹只提过那么一回。不知所谓军爷,是官军还是淮西叛军。

还有某年过年,家里难得打酒,爹爹喝到双脸通红,拍着胸脯高吼:“我淮西个个是好男儿,大丈夫!”

然立刻被娘亲死死捂住嘴巴。

魏婉年幼,记忆模糊,有时候觉得有这事,有时又怀疑梦中乌有。

“我爹爹只说他小时候男耕女桑,稻香丰年,家乡米仓流脂,人人绫罗,邻里静好,夜不闭户。”

爹爹甚少提战争,却屡屡言及未打仗时的少年时光,人总喜欢回想记忆里最幸福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