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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这个消息比来北平谈不成生意还叫莲衣惊惧。

高老爷送走了官府的人,少不得要吹胡子瞪眼,“这些不要脸的,在我这要不到粮,回去少说要将我编排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莲衣追上去问:“可是高老爷,您这儿是真的没有粮食了吗?我听说您手底下许多田产,那粮仓里应当是有粮食的呀!”

“你以为官仓里没了粮食,那些当官的就弄不来粮了?”高老爷哼笑一声,“他们是官,我是民,他们的粮食管着百姓,我的粮食供着手底下几百号工人的死活,我把粮食拿出去了,这些工人又做什么为生?拿什么养家?难不成让我养着他们吗?”

莲衣一愣,“是我失言了,高老爷。”

高府的粮食不是屯粮,而是庄上种了拿来买卖的商品,有商品就有人管理,官府来要粮,也会给几个钱,但本意就是叫高家做善事,救济灾民。

灾民是救济了,那管理、处理粮食的人呢?来年什么活都不做了,回家抱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商人之所以能利滚利钱生钱,就是因为他们懂得让钱财环环相扣,因此绝不可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即便高老爷真的做出善举,自掏腰包既喂饱了难民又养活了这些工人,那他的窟窿谁来填补?会不会就因为这个漏风的“大窟窿”,摧毁了人家来之不易的百年家业?

莲衣不敢想,何况自己还等着高老爷的一千八百两,要是高老爷真的被官府说动开仓放粮,自己这钱估摸着是拿不到了。

她自己连这一千八百两都舍不得,又怎么能劝说别人去当那个散财童子呢。

可是莲衣体谅了高老爷,就得将慕容澄丢到了火上烤。

她想知道该去哪里才能见到慕容澄,问了一圈,得知京城来的军士们都歇在城郊卫所,后天那三十车粮食就要再度上路,往西边运。

“我得去找他。”莲衣撂下这句话就想靠两条腿走到城郊的卫所。

丫鬟和婆子一路跟一路劝,莲衣都充耳不闻,只叫她们自己回去,她半点不害怕,眼下对另一件事的而担忧已经战胜了她心中恐惧,她只怕去得晚了就迟了。

“姑娘你不能去啊,徐达都说了,卫所虽在近郊,但那也是在城外,山路不好走,你不要犯傻呀。”

山路算什么?多不好走的山路莲衣都走过,“别说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结果莲衣还没走出高府门前的长巷,前头的拐角忽然滚过来一根大胖萝卜,像是早就等在那儿,知道她要出府似的,“骨碌碌”停在了路中央,将莲衣主仆三人都定在了原地。

随后那拐角处又探出一只利落的高筒皂靴,左右摆了摆。

头一次见一只鞋还能摇头晃脑。

靴子的主人从拐角走出来,身上早就卸下了那累赘的甲胄,仅着一身玄青色劲装,身高腿长一棵树似的兀立远处,

莲衣眼眶子一热,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也会回来找她!她撒开腿脚就朝他跑,“咚”的一下撞进他怀里,叫他给捞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慕容澄连日赶路嗓音难免喑哑,仍想着逗她,“哎哟哟,好有劲的姑娘,差点撞得我后退三步。”

莲衣刚仰脸朝他绽个笑,旋即耷拉下小脸,将他推开,“坏人!不告诉我你也要来!”

“我坏人?”慕容澄可真是被冤枉了,追着她目光与她相视,“我晚你半个月动身,怎么就成不告诉你了?我告诉谁?你那时人都不知道到哪了。”

“晚我半个月?”莲衣大惊,“可我听人说,你们不是今天早晨刚到的么?”

不远处的丫头婆子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慕容澄朝她们摆摆手,领上莲衣往街上走,信口开河,“是啊,我要是不快马加鞭地赶路,不就见不到你了?”

莲衣朝他瞪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运粮的!我适才也只是惊愕一下,感叹你们赶路赶得急,谁想听你献殷勤呀!”

她虽然嘴上嘟嘟囔囔,但脚步还是紧紧跟着他,她可还有正事没和他说呢,“你们先前到高府来可是为了问高老爷要粮食的?高老爷不给,你们打算怎么办?”

“高老爷连这个都对你说?”慕容澄提了口气,像是对此有些说法,但只是道:“这不归我管,这事我一句话都插不上。”

“那归谁管?”莲衣急切问,“你们进城可看到那些难民了?他们许多日没吃上饭,知道你们带着粮食进城,可都瞄上你们了。”

慕容澄先是笑了笑,然后叹口气,“你放心,即便他们真敢来抢,手无寸铁又有何惧?这批粮食至关重要,只留十车在北平,剩下的我都会往西押送,接应广南侯。要是没了军粮前线失守,那我也不必回去了。”

莲衣紧张兮兮看着他,“你们要怎么运出去?”

慕容澄狐疑问:“你不关心圣上为何叫我来运粮,怎么反而操起军师的心了?可是高老爷和你说了什么?你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趟几乎所有兵力都会留驻北平,流民即便暴.乱,这里也是安全的。”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噢,你不会是担心北平出了乱子,影响了你的大生意吧?还没问小花老板到北平几日了?生意谈成了吗?”

莲衣气得直想锤他,“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你!我都快吓死了,这么多的流民聚在北平,你又拉来三十车的粮食……说实在的,要是我吃不上饭,我真恨不得把官府那些不肯给我放粮的人给吃了,你别不信,流民对你们必然有很大的怨气,真愿意拿命跟你们抢粮食。”

慕容澄听出她话语中的悲悯,拉过她,“不会的,军中也在商量对策,我就是趁这个当口出来见你。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这粮既然要运到前线,就不能出任何闪失,军士们保家卫国,只有他们吃饱了,才有士气,才能以命相搏,还北平乃至大豊更长久的安定。”

莲衣嘟囔,“我知道,我不是不懂,我就是这么一说。”

打起仗来牺牲在所难免,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将士马革裹尸的罪魁祸首是战火,而不是受战火影响的任何一个人。

二人边走边说,一晃来到了大路上,这一片非富即贵,街上还是一如往常,热热闹闹和和乐乐,他牵着她,便想说点只与他们二人相关的,“你不高兴么?见着我愁眉苦脸的。”

莲衣忙牵住他,“高兴,我高兴着呢。一见着你,之前那两个多月的路程都跟做梦似的,不真切了。”

这多动听,他来时的路程,往后要赶的路程,再多的苦和累在此时也一并不再真切。一个小孩儿拿着风车从慕容澄脚边跑过,差点摔了一跤,叫他给扶起来目送着跑远了。

他转回来,望着莲衣,“可我后天就走了。”

莲衣“嗯嗯”颔首,尽量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遗憾,“我听说了,你多加小心,要是夜里又做不好的梦了,就在梦里念阿弥陀佛。这是我来北平的路上在庙里听来的,那个大师父说,做噩梦只要念一段清心咒,准能马上清醒过来。”

慕容澄忍俊不禁,“清心咒里有阿弥陀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