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完美犯罪
就这样悉心照料着,至翌日清晨约定前两小时。
许知临半夜惊醒,察觉顾清朗又烧起来。
那人周身滚烫,口齿间喃喃呓语,叫人听不真切,倒像是被梦魇住了。
仓促慌乱间,许知临从床榻上翻爬而起,拿手轻拍他脸,将人唤醒。
他自是关心则乱、困意骤散,用力握住对方的手,又温声哄人两句“我们在家”、“别怕”后。
才进入浴室里,用从温水里捞出来拧干的毛巾,来回仔细擦拭那男人的额头、脖颈、背脊、手心等。
一遍又一遍,耐心地物理降温。
那时指尖探到顾清朗被汗水浸透的睡衣,后背湿凉一片。
许知临怕人受寒,病情加重,只好用指尖小心剥开,褪下衣物,再换上一套干净的……
待到照顾好他,忙碌结束,自己也累得手脚发软,疲惫不堪地倒在那狐貍身旁,大脑变得空洞起来。
许知临身子微侧过去,瞧那男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硬朗深邃。
想来这样漂亮帅气的家伙,又这么能折腾人。
该是自己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才遇着这么个让人爱到死去活来的讨债鬼。
许知临苦中作乐,唇角弧度微弯,指腹轻轻贴在他鼻尖上。
又无声叹息数次,只盼着这要折腾死人的坏家伙,能早日振作起来。
这时瞧见天色隐隐见亮,本也没打算再睡。
只浅歇数秒后,便替顾清朗掖好被褥,又起身去熬粥,再喂他吃药。
那时拿着体温计来确认两遍高烧退下,哼着小曲儿哄那狐貍阖眼歇息后,才好不容易得以脱身。
距离约定时间逼近,许知临根据秦创发过来的收押看守所地址,开车前往。
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照料,脸色憔悴苍白,倒像生病的人是他自己。
在会客厅内等待期间,许知临迷迷糊糊,困意上头,险一脑袋砸在桌板上昏睡过去。
直到周茂实被随行警员带出,他才手忙脚乱地拿起对话听筒。
那时手滑,听筒拿掉了一回,东西落在台面上,砸出一声“梆”地声响。
许知临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又伸手忙将听筒捡起。
两人隔着玻璃四目相对,竟都没话说。
周茂实换下西装华服,这时眉目低垂,倒也没有那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但身为父亲,他还是担心孩子。
尤其看到许知临这幅疲惫困倦的模样,便多少也能猜出,顾清朗目前的情况十分糟糕。
男人心下愧疚,又支支吾吾地:“阿朗、阿朗他……”
“他不太好。”许知临无奈,但又不得不如实相告。
“那天您和阿姨被带走的时候,还没出警局他就晕倒了。”
“这几日生病,反复高烧,提不起什么精神,清醒过来也拒绝与外界交流。”
“整日整夜的做噩梦,走神,情绪恍惚……”
这件事情给人的打击,无异于是毁灭性的。
许知临其实特别能理解顾清朗的心情。
牵绊自己二十多年的杀父之仇,几乎成为心魔,结果一朝扭转至如今这幅局面。
他能挺住不疯,都是难得。
更何况少年时期,心性还不成熟。
以致于后来有段时间,觉得“继父”太好,而固执地认为他不可能与“生父”之死有关。
在后续的调查过程中,又因察觉异常,不愿面对现实,而选择逃避。
以为自己脱离公安系统,就能粉饰太平,保护住所谓“美好家庭”的假象。
到这时真相大白,顾清朗才猛然发觉,原来在整件故事里,最离谱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甚至于在决定要带许知临回家之前,他还反复念叨“继父待我极好”、“如亲生父亲那般……”
试图自我说服、自我洗脑。
他本早已发现端倪,那人并不清白。
却又因相处多年积攒下来的所谓情谊,而反复不断的犹豫、迟疑……
可不料自己作为受害人家属所承受的丧父之痛,竟在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对亲生父亲的“包庇”和“纵容”。
他不过落入了别人想要逃脱法律惩治的圈套而已。
即便周茂实并没有想过要利用,但事实的最终结果就是如此。
因为顾清朗被欺骗而对他产生的“心软”,让这个男人逃脱法律制裁多年,不知还做了多少恶。
这些往事回溯起来,全部变成顾清朗吞不下的一把把刀。
扎得他血肉淋漓……
周茂实听完许知临的话,得知那孩子所受得苦,心头钝痛,眼眶也迅速泛起红来。
他手里抓着的听筒,拿拿放放好几次,最后终于张口:“今天找你来,就是想拜托这件事。”
“我和阿朗的关系,暴露出来对他没有好处,在后续调查过程中,我不会说,也希望你能保密。”
“阿朗妈妈那边,我尽量不连累她,会找请最好的律师来帮忙辩护。”
“如果最后还是无法逃脱刑罚,后续等她出来,也希望你们做儿女的,能大度些,不要跟她计较。”
“家里的股票、基金、不动产、现金,通通做过公证,全部留给阿朗。”
“这些钱,他要也好,不要也好,由他自己决定。”
“截至目前,所有恶事通通由我而起。”
周茂实手指收紧,声音渐小几分:“总之,我认罪,他要有恨,恨我就好,让他别恨妈妈。”
看守所留出来的半个小时会客时间,时长并不充裕。
大抵也知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对方事无巨细的把家中事宜,全部和许知临交代一遍。
但许知临没答应他什么,只说自己会如数转达。
至于后续顾清朗要原谅还是要做出别的决定,他都不会插手。
且作为对方情感上、精神上的唯一伴侣,任何选择,他都无条件支持。
也会永远陪在顾清朗的身边,爱他,保护他。
那时在看守所结束会面,许知临又开车折返。
进入停车场时,他看了眼时间,倒是耽误的不久。
可谁知赶回家去,却又发现家门半掩。
“顾清朗……”
许知临担心那男人独自在家会出什么事,匆匆唤他一句。
结果推门进入,又看见客厅沙发里,以牟律师为首,还端坐着好几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
对方作为顾清朗的私人律师,自是认识许知临,这时也起身招呼:“许先生。”
后又礼貌告知:“今天是周董事长所在集团法务部亲自上门,说要进行财产清算及股权交接。”
“但顾先生身体还不舒服,不太想谈,便把我们也叫过来。”
“可对方法务坚持要先私聊,说是后续涉及有异议的条款,才接受两方律师对接。”
根据时间计算,差不多是许知临离开后十分钟,对方法务便已上门。
可现下已过两个多小时,以顾清朗的身体状况,恐怕很难支撑得住。
许知临有些担心,便靠过去。
他伸手轻推一把次卧的门,透过缝隙往里打量。
便见七八名白领精英模样的男士,手执公文包,将神思缥缈、苍白脆弱的顾清朗团团围住。
男人显得疲惫,靠在座椅里,微阖上眼。
耳边是律师在喋喋不休地进行非常专业的资产清点及财物划分。
那狐貍本就病着,早上的烧刚退下来,这时头痛欲裂,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牙齿咬着烟,漫不经心地仰头靠在皮质座椅里,“敷衍”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直到律师结束告知,才问:“请问顾先生还有什么疑问吗?”
男人微睁开眼:“说完了?”
他轻飘飘地抖掉指尖烟灰:“我没什么异议,剩下的你们律师交接吧。”
“那……顾先生要再确认一遍合同吗?”毕竟资产数额巨大,对方负责人谨慎询问。
“如果有需要的话,您也可以申请第三方介入,重新对现有资产进行二次清算。”
可纵是百亿千亿,顾清朗现在也没心情。
他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事就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