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
谢明息背上的创面不小，血肉模糊的一大块，连皮挂着，实在称不上好看。医生给他处理的时候他还痛到叫了一声，好在只是皮上的伤口，处理好了，之后仔细休养按时上药，还不至于留下很明显的疤。
至于手指上的伤那就有点深了，万幸那就是普通的水果刀，没有铁锈什么的，消毒也只是痛在一时，不然还要打破伤风疫苗，到时候可真是伤身伤心还受罪。
医生看两个人的表情也很微妙……说实在的，正常人一般还确实想不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背搞成这个鬼样。
回紫霄观的路上，他问：“现在你后悔了吗？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如果不注意，以后还会留这么大一块疤。”
他说话的时候转过头来，眼神认真，眼角下那一点朱砂红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
“后悔？应该是不后悔的。”谢明息也认真地看着他，“我只会后悔，为什么不能再强一些，反应再快一些，为什么还有侥幸心理。”
“……你还真是个好人。”
“那师兄我就姑且听成是你对我的夸奖了，嗯。”
“在你伤好之前，你和我睡。”
谢明息傻眼了：“啊？什么？师兄你再说一遍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你自己上不了药，你暂时搬到我这里来住。有问题？”
谢明息说话越发磕巴：“这这这这、这不太好吧……”
“伤口不能沾水，就这样。你也不想等伤口感染了再来喊疼吧？”
谢明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隐约觉得，自家师兄在笑……
可是师兄到底在笑什么？
*
谢明息到底累了，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慢慢打起了瞌睡，回去之后更是沾床就睡，睡得很沉，衣服还是苏磐忙帮换的。
即使已经包扎过，伤口与绷带在黑暗中依旧触目惊心。苏磐的眼睛很好，好到即使不开灯他也能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青紫的肿胀与破口就更显得碍眼了起来。
它们在苍白皮肤上是那么显眼，却让他根本挪不开眼去。
苏磐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他一板一眼地在床上躺好，衣衫整洁，身边是谢明息温热的活人气息，双眼看着什么也没有的、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他本来不需要睡眠，所以落入眼中的只有一片黑暗与空茫。
可他其实早就挪不开眼，放不下心了。
他听到心中有个声音在说：
一入此道，不可自拔。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呐。
转眼又有一个声音道：
苦海深重，此心不转，或有云开见月之日。
当真如此？
不知，或许本来就不可知。
他翻身下床，寂静，毫无声息，熟睡的谢明息根本不曾察觉。他的神情依旧安详，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梦语。
苏磐的脸色仍是一片漠然，或许蒙着些看不清的情绪，抓起靠在床头行动困难的木木。
柳灵童本来也不需要睡眠，可它却被骤然惊醒，不自觉地挣扎着说道：“干嘛……干嘛呀！我想睡觉……”
柳灵童需要睡觉吗？
苏磐掐灭了它尖细的声音，推门而出，庭中月色如霜，一片皎洁。
“你不过是柳灵童，你为什么要休息？”
他问。
柳灵童，孤魂宿于柳木之上，生出灵智，无非是有了身体可依的鬼罢了。鬼是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休息的，而物类成灵同样如此，除非受到重伤才会回到原身休养。
“我是柳灵童，可我想当人。我或许曾经是个人，而我现在跟着主人一起修行积攒功德，不也是为了早日脱离鬼身去转世吗。我已经快要忘了，活着究竟是种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