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业务不对口啊!
更奇怪的是,虽然这业务不那么对口,但雷祖到底是雷祖,镇压邪祟,庇佑群生,就算没有李家父女所想调理风水的作用,也不该请回去之后闹幺蛾子。
谢明息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李燕,也只看出有点没休息好,精气不足,身上却没什么怪异。
会不会是心理因素?可能一开始只是有什么小动物闯入闹出了动静,但管理员一说晚上有反常,人吓人就把自己吓得真以为有什么了。李家到底是做这一行的,这一行的人往往容易走极端,不是完全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就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小心翼翼,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有点神经过敏。
对谢明息来说,如果真有什么那还好办了,没问题才麻烦!心病还须心药医,来找他不如找心理医生。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对缘主说,谢明息想了一下,灵机一动道:“这样吧,你只是这么说我也不太好判断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这里也有事暂时脱不了身。但我估计——嗯,你几天都没休息好吧?是不是总觉得身上发冷,一到晚上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你背后?然后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噩梦,甚至被惊醒?而且不仅你一个,你家与管理员有接触的人几乎都是这样,你父亲尤其严重?”
李燕忙不叠点头,激动道:“对对对!大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一点错也没有啊,而且就算搬去酒店住也没用!我爹那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晚上一折腾,被吓得高血压都犯了,赶紧送去医院了。”
谢明息:……
姑娘,你这样做生意挺容易被骗啊。
谢明息发誓,他就是学着说了两句神仙话,李燕这姑娘还真就被镇住了!但如果她现在出门找个算命先生,听到的十有八九也是这些。因为这用不着什么高深的本事,都是察言观色就能得出的结论,也可以算是一种江湖骗术。
……算了,既然说中了,那也不算骗人,下一步也好办了。于是他当即道:“这样的话,不如在观中暂留一日,恰好明天有一场东岳祈福法会,你若有意,也可参与。泰山府君掌管阴府,如果真是有什么精怪作祟,定然不敢再来犯了。”
这话听上去太像是推销,他赶紧加了一句:“只收文书与香油供灯的费用,五十一位,心意到了就行。等晚上法会结束我再去你家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十对李燕来说简直和白送差不多,给钱给得特别痛快,还给自家在医院的老爹出了一份,别的不提,急切是真急切。
谢明息的表情真就只剩下个“囧”了。自己这应该不算坑蒙拐骗……吧?
绝对不算!
发符、祝愿、斋天,香烛礼神,诵经祈福,如法如仪。现场大多都是信众,现场十分庄严肃穆。
苏磐不愿意上场,那就以谢明息为主,韩鹤与风吟休从旁辅助。谢明息也是第一次正式主法,众目睽睽之下,紧张是有的,但真到了上坛场的时候,他心中却什么感觉也没了,只有微妙的感应存于心间。
“志心皈命礼。赫赫玄英之祖,金轮少海之宗……”谢明息的声音相当清越,不疾不徐,动作流畅,袍袖舒展。配上他那带着淡淡笑意的清隽容貌,即使是没有信仰、只是来凑热闹的游客都看得愣住了。
愣住之后,就有许多人或不动声色,或光明正大地拿出照相设备拍摄。当然,在周围庄严肃穆的氛围影响下,他们也只是安安静静地拍摄,最多用通讯工具和朋友交流,几乎连窃窃私语都听不到。
“……位镇坤维,功参乾造。仁以德仁……”
他口中念着宝诰,无比自然地将步罡踏斗,祝祷掐诀,召来十方孤魂施食,超度往生。
于是殿内阴风吹过,人群里忽然有人小声道:“怎么一下子就冷下来了。我擦,我怎么感觉谢道长身上有关!”
“光什么光,你眼睛坏了吧,安静点!”
又有人小声呵斥,谢明息恍若未闻。虚空中挤挤挨挨的孤魂连成一片,形态各异,表情各异,外貌各异,有些惨状几乎让人不忍直视,但在他眼中与人并无分别。
他在这种无知无觉里悄然滑下两行几乎看不清的泪水,几乎是顺着本能地洒下点点净水。
殿堂中的檀香似乎又浓郁了些,袅袅烟雾中,几人身影徐徐而动。
“苏道长身体不是不好吗,怎么现在也出来了,诶呀,让我拍……”
“闭嘴啦你!有点眼色!咦,谢居士怎么好像脸上滴了水?”
殿中又恢复成原来那般安静,这下是真安静了。在这种环境中,许多看客居然也感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心。而殿外的包庆标与傅星垂受谢明息所召,即使不打算离开,也是一边抱着柱子啃着食物一边哭。
一段经文念完,氛围终于松动了些,谢明息也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中回到现实,法会还在按流程继续。
他悄悄看了眼四周,很满意。没有长青宫那个大排场,现在也很够了!大道观就像职场,内部生态复杂,真要说起来,环境未必有小道观好,现在的紫霄观要钱有钱,要人勉强也算有人(虽然没有常驻工具人),场面看着热热闹闹,已经是令人相当舒服的环境。
“……福与天齐,功高无量,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中界至尊,东岳圣帝,慈光救苦,威权自在天尊。”
一直忙到快天黑,谢明息感觉自己嗓子快冒烟了,发挥才算圆满告结。苏磐是不下厨的,他难得出门,给几个人打包了定做的饭菜回来。谢明息也顾不上吃几口,又匆匆换了衣服带上东西去找李燕。
韩鹤也换了衣服,惨兮兮地叼着白菜问苏磐:“你不去啊?这么放心他一个人?”
苏磐低低打了个哈欠,眼帘半垂:“不去,现在风头也过了,他修为精进,我跟过去做什么。”
韩鹤继续啃白菜,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苏磐几眼,最后道:“怎么你也和他一样,开始精神不济了。这阴气侵体引起的发烧还会传染吗?”
苏磐懒散回望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明息跟着李燕到了景寿园,此时天色已黑,李燕显然还是怕,有点畏缩不前的意思,把谢明息送到墓园门口后就不肯进去了,只是打电话要管理员出来。
管理员也是满脸疲倦,有淡淡惊恐的神色。看到李燕带了个年轻人来,他眼睛都睁大了,好一会之后才说:“小李总……你这有点,咳。老板之前交代了呀,他不是已经联系了大师吗。你这样我不好和老板交代呀。”
李燕也瞪了眼睛,喝道:“老爹找的又是什么大师?之前找的狗屁大师花了大钱请回来的雷祖造像有什么用?还不是骗子!这位我找公安的人打听过了,绝对是真大师!反正他现在在医院,等出了事有我顶着,你怕个球!”
谢明息:“……”
谢明息:“李小姐不要急,有话好好说。能详细说说晚上有什么动静么?”
管理员脸上露出一丝惧怕,压低了声音:“那动静可就大了!大师您不知道啊,现在还没到点,等晚上快十二点了,这园子里就开始有东西走动的声音,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我死得好惨’、‘能不能给我口饭吃’、还有在咒骂的什么的,我耳朵不好听不太清,不敢出去看,瘆人!”
谢明息顿时露出一点十分微妙的神色,管理员看了立刻道:“大师你别不信,这还没完呢!如果只有这些,那有人装神弄鬼也能说得过去吧?可到了后半夜,这动静就更大了,我听着像是有东西在挖地!等我白天去看,这泥地上有脚印啊!这脚印都还只有半个,特别浅,您就说怪不怪吧!唉哟,耳听为虚,这几天监控坏了又还没修好,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谢明息其实不太信,管理员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没监控作证,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臆想可实在说不好,墓园这种环境,自己吓自己的可能还是不小的。想知道具体情况,也只能今晚通宵蹲点了。
“对了,我爹请回来那尊雷祖在哪?拿出来给大师看看!我倒要看看我爹请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狗……什么东西!”
上司发话,管理员苦着脸也得把东西拿出来,谢明息一看差点笑出声来,李老板这是请了一尊什么东西来?
雷祖形象,在典籍记载中“披发骑麒麟,赤脚蹑层冰。手把九天炁,啸风鞭雷霆”,额生三目,摄伏魔精,救度众生,这也是壁画、雕塑中最常见的形象。但除了伏魔相外,天尊还有“坐九凤丹霞之扆,手举金如意”的说经相。可李老板这尊……神像用纯铜浇筑,头戴莲花冠,赤足盘坐,一手执鞭,一手举着——
五雷号令?
谢明息为之绝倒。
这造假都不走心!李老板被骗,更是离谱到了姥姥家!
这能忍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没有哪门哪派的弟子能容许这样的玷污!
谢明息闭了闭眼,不再去看那尊造型奇怪的雷祖像,对李燕说道:“闹不闹鬼我不知道,但令尊请回来的这尊雷祖像确实有些不妥……”
他大概解释了下,眼看着李燕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