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磐的师父。
她已经换了一身庄重的道袍,冠巾整齐,小木人被她别在胸口,与主人一起看着自己。
“看你一直看着府君一动不动的样子……咦,你手好冰。”
谢明息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一手的冷汗,与身上滚烫的感觉反差鲜明。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府君的神像真是威严无比。希望府君多多保佑弟子,不要再……”
“师父。”
苏磐端着茶盘打断了谢明息的话,“茶。水在烧,要降真香吗?”
“为师本来倒是觉着该要,但看这情况……拿青木香也就够了,顺便把茭杯给为师拿过来——你应该没把东西丢了吧?来,喝茶。”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和谢明息说的,她拍了拍谢明息左肩,权作安慰。
谢明息则是突然发现自己那被啃了好几口的、一直都有种阴冷之感的肩膀不那么冷了,如同冰雪消融,反倒是有种麻酥酥的温暖在流动。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谢明息抱着茶杯捂手,一叠声的感谢,新换的眼镜被袅袅雾气挡住了视线。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咯,贫道嘛……”她没喝茶,反而认认真真给泰山府君重新上过香,一副闭目沉思的模样。
小木人张了张嘴,最后沮丧地发出小声叹息。
……
“小谢——你是姓谢没错吧?”一片宁静中,她突然开口道,“你之前来找算盘关过眼睛,失败了?”
“师父。”苏磐适时出现,两只手各拿着一只小盒子,“青木香只剩这么些了,不够的话要买新的。这是您的茭杯,我没动过。”
“懒货。”女冠笑骂了一声,拿过茭杯,低声祈祷,“师祖在上,弟子罗舒心有困惑,还请祖师指点迷津……”
香烟好像烧得更快了些,谢明息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茭杯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香烟烧到了底,竹茭摔出一正一反两个面。
一正一反为圣杯,代表神明认可。
罗舒再次将茭杯抛起,如此三次,三次都是圣杯,她严肃的神情才有些舒展。
“行了。”罗舒收起两只茭杯,催了一声,“算盘你还愣着?这些青木香暂时够了,之后再买新的。水烧开了吗?”
“暂时只够泡茶,还要再等一会,不过我看他的情况好像也没这么急,忍一会吧。”
面前两个人说着谢明息听不太听得懂的话,他捧着茶杯,感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罗舒转过来,指尖摩挲着那副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竹茭,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明息,低声道,“算盘关不上你的眼睛——那你愿不愿意拜师?”
捧着茶盘的苏磐:?
谢明息:……???
等一下,怎么话题跑得这么快?她知道前天发生的事还能理解成两个人在自己没看见的时候有私下交流,可——
苏磐不是还说要给自己找别的方法关眼睛吗,怎么突然就跳转到问自己要不要拜师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苏磐,苏磐很明显也傻了眼。
“师父,不是,您这……”苏磐咬着牙道,“总会有别的办法的,关不掉,拿个什么东西挡住也一样,何必收徒?就算当真什么办法都不好用,找长青宫也比我们这好。”
谢明息一边是困惑一边是啧啧称奇,从来没听说过把自家生意往外推的。这对师徒也是奇怪,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也不像徒弟,哪有师父收徒,徒弟要来干涉的道理。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想见好兄弟,更不想去修道!拜师的话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更何况自己还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准备考研……可恶,这事不解决,自己连复习都没法安心复习了,现在离初试只有两个月不到了啊!
“长青宫……小谢,你以前去过长青宫吗?”罗舒虽然好像在发问,语气里倒像是有满满的自信。
“诶……我小时候家里倒是带我去过,不过具体怎么样我记不清了。说实话我上个月才去长青宫考察过,也没发生什么情况。哦还有,我以前是知道自己是阴眼啦,但我很少见到那些脏东西,现在的情况,也许是……意外?总之谢谢两位道长的好意,不过我真的就只想关了眼睛好好当个普通人……这些世界离我太远了,我不是这块料,也不想掺和进来。”
罗舒垂目喝茶,神情似笑非笑。她肩头的小木人张嘴又闭嘴,最后还是沮丧得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长青宫不是有邱道长坐镇吗……”苏磐愣住了,最后小声道,“难道还有后天才觉醒的眼睛……”
“为师本来呢,也没想这么多,是算盘你说连抽魂都不能关上眼睛,为师才有这样的疑问。”
她放下茶盏,语气严肃:“小谢,你要是想关眼睛,贫道也不介意帮你一把,就当是积攒功德。可阴阳眼对精怪有天生的吸引力,在眼睛没关上之前,即使挡住了你的眼睛,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你在他们眼中就是块唐僧肉你明白吗?还是已经下锅烧好的那种红烧肉。如果你暂时挡住眼睛,也只会令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护身符能护你一世,保不了你一世。相反,阴阳眼天生资质不凡,你若是愿意学道,进步远比常人更快,更能保护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我……我……”谢明息徒劳地张口,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得选择。按照他们的意思,最激进的手段也用过了,依旧解决不了,而逃避更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是在逼自己拜师!
可谢明息不甘心。
谁遇到这种事能甘心啊?人生前二十年顺风顺水,突然有天有人告诉你,你不修道就得死,还是强买强卖没有退货余地,换了谁一身反骨都要支棱起来。
罗舒并不催促谢明息,苏磐更是拉着一张脸,满脸不高兴,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
“我……”谢明息向两人鞠了个躬,掏出手机对着功德箱扫码付款一气呵成,“我还要想一想,谢谢两位道长,这是请护身符的礼金。”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道朱砂颜色已经黯淡了的符箓,小跑着离开了紫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