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这头发柔韧且有光泽,手摸上去依旧顺滑。

“这是……”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我仍旧想要再确认一番。

孟源站起身来,道:“这是妆成的头发。草民与妆成……在娘娘走后不久便许了终身,成了亲。妆成已是草民的妻子了……”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我看着手中的头发喃喃,“还在吴家村的时候,妆成就几次三番说吴家村好,闲聊之时句句不离孟大哥……她能嫁给心爱之人,也是一桩美事……”

眼前的男人两鬓霜白,眼窝深陷,早已不复两年前初遇时候那般神采奕奕,豁达不拘。这是历经苦难之后意志消磨的样子。我相信他也是爱妆成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消沉,贴身放着妆成的一缕发丝聊慰相思。

我把发丝重新放回锦囊之中,交还到孟源的手上,问:“妆成究竟是……如何死的。”

孟源郑重地收下锦囊放入怀中,向我行了一礼,道:“当地的官差为了完成上头派发的任务,要求吴家村以及周边几个村每家每户都要向官府借粮。可这几个村子地处山坳,当地人多是打猎捕鱼为生,鲜少有能够耕种的地。借了朝廷的银粮,本来勉强糊口的人家便多了负担,实在是偿还不起利息。最终逼得吴仲和吴冬两家全都投了河。”

孟源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已经涕泪纵横。

他扯过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接着说道:“新到任的知县虽然年轻但也是个好官,他将情况一一据实写进折子,告诉我们说会上报朝廷。但县衙之中官官相护,以他一人之力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折子是递上去了,还没等来陛下的圣裁,县衙中的各个奸猾之徒倒先发难……”

看孟源的样子,我也实在是揪心,对他道:“孟大哥,你慢慢说。”

他点点头,接着道:“官差们三不五时便到村里来作恶,不是掀了这家的灶台,就是砸了那家的弓箭渔具。这些本就是大家伙吃饭的家伙事,被他们这么一闹,村子里怨声载道。起先大家还忍让,后来渐渐的越发的过分,便有那年轻气盛的开始反抗。”

说到此处,孟源顿了顿,他脸上的表情悲怆,像是又一次经历着极为痛苦的时刻。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道:“那日官差又来寻事,打伤了丽婶和她儿子。搞得村里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妆成不忍心,召集了大伙,将柜中的存票取出来,与大伙商议,想要连夜收拾包袱,带着存票去找别的地方落脚。村里的老幼妇孺多,舍不得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但迫于无奈,也都答应了。”

“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我问。

孟源缓缓摇了摇头,神色中难掩悲怆:“谁也没有想到,官差去而复返。见了桌上的存票,个个两眼放光,像是枭兽见了腐肉一般。他们把存票一把夺过,偏说这钱来路不正,押着妆成要去取。妆成自然不肯从,此举也惹怒了吴家村的村民……”

“于是官民之间爆发冲突,官差放火烧村。除了外出打猎的老孟和尚未回到吴家村的我,无一人幸免。等老孟见到火光奔回村中,只救下了重伤的吴季。可惜啊……吴季重伤不治,不到七日也离世了……”见孟源哽咽得厉害,实在说不下去,阮言一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听完他二人所言,我心中既震惊又愧疚。无论如何我也料想不到,留给妆成的体己钱,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我如鲠在喉,双手颤抖,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才勉强稳住:“他们……他们怎么敢……”